天地翻覆第102章 蓝夹克里的红线与报表
赵山河的退休生活只过了四十三天。
腊月的风裹着雪沫子拍在老家堂屋的玻璃窗上他正蹲在煤炉边用抹布擦着蓝色文件夹的皮质封面——这是他从国信带回来的唯一“私产”封面上还留着2010年安居苑项目验收时沾的石灰点被他擦得发亮。
“爸省国资委的李主任来电话了说有急事找你。
”儿子赵阳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里的号码备注是“李主任（国信）”。
赵山河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抹布顿在半空——他退休前跟李主任约好除非国信出大事否则别打扰他陪老伴带孙子的日子。
“老赵对不住实在是没办法了。
”电话里的李主任声音透着急“国信现在没人能扛事——周磊年轻镇不住王建军那帮老的；林晟在市里拿了滨江地王其他房企都跟着抢地国信要是不拿项目明年‘稳增长’的指标完不成。
你得回来至少把今年撑过去。
” 赵山河盯着煤炉里跳动的火苗没说话。
他想起退休那天把蓝色文件夹交给周磊时说的话：“这里面是国信的规矩守住它比拿十个地王都强。
”可现在规矩怕是要被行业的疯狂冲得摇摇欲坠——林晟那种卖瓷砖出身的都敢玩5亿杠杆国信要是没人把着关迟早得栽进去。
“我回去可以但有个条件。
”赵山河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国信的事还得按我的规矩来——不碰高杠杆不抢地王优先做代建和保障房。
要是让我跟着疯我宁可不回。
” “只要你回来规矩你定！”李主任的声音立刻亮了“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下午就能到市里。
” 挂了电话赵山河把蓝色文件夹放进帆布包里面还塞了件老伴织的羊毛衫——他知道这一回去怕是又要忙到年底。
老伴从厨房出来看着他收拾东西没多问只是把刚煮好的鸡蛋塞进他包里：“别太累晚上记得喝降压药。
” 下午三点车停在国信办公楼前。
赵山河刚下车就看见周磊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份《城东地块可行性报告》眼圈泛红：“赵总你可回来了！王副总非要拿城东地块说不拿就完不成指标我拦不住他。
” 赵山河拍了拍周磊的肩膀把帆布包往他手里一递：“先去我办公室把蓝色文件夹里的报告拿出来咱们跟李主任算笔账。
” 国资委办公室里王建军正拿着城东地块的资料据理力争：“李主任城东地块容积率2.8盖商品房肯定赚！赵总都退休了周磊年轻没经验再犹豫就被别人抢了！” “我还没聋听得见。
”赵山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叠打印好的报告正是从蓝色文件夹里取出来的《三四线库存去化周期表》和《高杠杆房企破产模拟数据》。
他把报告往桌上一放指着其中一页：“王副总你先看看这组数据——地级市现有商品房库存120万平去年全年才卖24万平去化周期要5年。
城东地块拿下来要盖15万平算上库存得6年才能卖完。
这6年里资金成本每年800万要是市场降温卖不动怎么办？你负责填窟窿？” 王建军脸色一变梗着脖子反驳：“市场怎么会降温？林晟都拿地王了房价肯定涨！” “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前香港的房价也在涨结果呢？”赵山河翻出蓝色文件夹里的旧剪报是1997年香港房企破产的新闻“你看看这些公司哪个不是拿地王、加杠杆？最后还不是跑路的跑路破产的破产。
国信是国企不是你赌钱的筹码不能拿国家的钱冒险。
” 李主任看着桌上的报告和剪报清了清嗓子：“老王老赵说得有道理。
国信的稳比什么都重要。
” 赵山河趁热打铁把新城保障房地块的可行性报告推到李主任面前：“李主任您看这块地——政府有回购协议建成后三个月内回款自有资金占比60%拿地后负债率才47%没超红线。
去年幸福里保障房业主送的锦旗您还记得吧？这才是国企该做的事既稳增长又赢口碑。
” 王建军看着保障房报告上的政府回购协议没再说话——他知道赵山河这是有备而来数据摆得明明白白他再争也没用。
“行就按老赵说的来。
”李主任拿起笔在城东地块的资料上画了个叉“新城保障房地块交给国信老赵你牵头负责周磊当副手尽快启动。
” 走出国资委办公室周磊跟在赵山河身后小声问：“赵总你还会退休吗？” 赵山河回头看了看国信的办公楼玻璃幕墙在夕阳下泛着光。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蓝色文件夹递给周磊：“等代建业务占比到50%保障房项目落地你能独当一面了我就退休。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个文件夹你拿着里面的报告每月更新一次有拿不准的随时找我。
” 周磊接过蓝色文件夹指尖碰到封面的石灰点突然明白——赵山河从来没真正退休他只是把国信的规矩装进了文件夹等着有人能接稳这根接力棒。
回到国信赵山河把办公室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只留下三样东西：蓝色文件夹、代建项目进度表还有老伴塞给他的鸡蛋。
窗外的雪还在下他翻开蓝色文件夹在扉页上写了行字：“2011年12月返岗。
守稳守责守国信。
” 王建军路过办公室看见赵山河在写东西冷哼一声走了。
赵山河没在意——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有更多人质疑他的“稳”但只要蓝色文件夹里的数据还在只要国信的底线还在他就不怕。
夜色渐深赵山河给老伴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办公室吃了泡面让她别担心。
挂了电话他翻开蓝色文件夹开始更新《高杠杆房企名单》在林晟的名字后面加了个括号备注：“滨江地块重复抵押风险等级：极高。
” 灯光下蓝色文件夹的封面泛着温润的光像一块压舱石稳稳地躺在办公桌上也稳稳地压在赵山河的心里——他知道只要这文件夹还在国信就不会被行业的疯狂带偏他就能对得起这份“被招回”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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